夢境之故事

我從小就愛聽故事。每當暮色四合，媽媽的故事都會伴我入眠。那些故事多半單純、幼稚、可愛，很適合小女孩柔軟的內心。慢慢地，我長大了。媽媽的故事，似乎再也無法走進我的內心，於是，我渴望著新的故事出現。這個時候，鎮子裡來了一個說書先生。他還未開口，已經徹底把我迷住。一襲素白長袍，笑容溫潤如玉，舉止翩翩有禮。他從哪裡來？為何會講那麼多故事？舉手投足間，為何和鎮子裡的男人如此不同？我想，他本身就是個故事。從此，每天背著小板凳去茶館聽書，成為了我最快樂的時光。原來，他的故事竟那樣動人。浪漫的、恐怖的、唯美的、深沉的......我坐在小小的角落裡，想像著自己變成了故事裡的人兒，一會兒花前月下，一會兒生死離別。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。聽說，說書先生要走了。臨走那夜，我失眠了。

望著窗外皎潔的明月，鼻頭酸楚，竟躲在被中嚶嚶哭泣。那一瞬間，心中甚至有了嫁給他的衝動。跟他一同浪跡天涯，白髮漁樵，老月青山，也是很美的吧？可是...可是天一亮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。心裡正煩悶不已，輕輕的叩門聲響起。我躡手躡腳打開門，銀白月光下，竟是他款款而立！他沒有說一個字，神采奕奕的眼睛卻已告訴我一切：跟我走吧，去浪跡天涯！我無法抑制心中的激動與興奮，就這麼與他踏上了通往遠方的小路。我們的足跡踏遍了萬水千山。

原來，他的故事都是真的。在某個大戶人家的院子裡，他領著我偷偷往屋裡望去，一隻猙獰的女鬼正專心致志的描畫著一張人皮，他溫聲告訴正顫抖不止的我，這女鬼本無害人之意；在一座巍峨靈秀的高山上，有許多靈猴以天地為席，如同常人般說話交流，甚至熱情的拿出瓜果招待我們，他笑著對我說，他們的猴王去西天取經了；在一棟陰森可怖的古宅中，有許多鬼魂兀自來來回回，堂上有人執筆在簿上寫字，我使勁抓著他的胳膊，原來，這裡是陰曹地府，有判官，有無常；......某一天，我突然意識到：離開家已經太久了，爹娘一定擔心壞了！望著我驚慌失措的樣子，他的眼神漸漸有些暗淡......我回來了。遠遠望見鎮子裡升起的炊煙，眼淚開始在眼眶打轉。記不清這是離開家鄉的第幾個年頭，但秋葉已經落了五次。“娘......”推開家門，我緊緊抱住正在生火做飯的母親。“你這孩子，一大清早跑哪兒去了，快坐好開飯了...”母親推開呆若木雞的我。原來，我從未離開，也從未有過說書先生。一切都只是一場夢？我不信。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，漸漸心灰意冷。令人意外的是，我在枕下找到一本畫冊。裡面畫著一座巍峨奇秀的大山，上面爬滿了靈猴；一座深宅大院，一隻女鬼正在畫皮；陰曹地府中，許多遊魂來來回回......最後一頁，畫著一個白衣男子，獨自行走在一條僻靜的小路上，腳步如風。在小路的盡頭，是一座炊煙裊裊的小鎮。

從此，我總是在小鎮外的柳樹下等待著。我在等那個故事裡的人。